【六四34周年】从八九民运到“白纸运动”：中国女性走上抗议前线

去年11月底，中国数个城市掀起“白纸运动”，被称为继1989年“六四”事件后、中国大陆首次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游行抗议。而在这场自发性的和平抗议中，女性的积极参与引起了广泛关注。

要点

• 多名学者指出，女性在中国最近一次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中表现突出；
• 有人认为这与近几年中国女权运动的兴起有关；
• 数据显示，中国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在过去几十年中显著提高。

回顾去年11月在中国数个城市爆发的“白纸运动”，黄意诚记忆犹新。

现年27岁的他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于去年11月27日参与了上海乌鲁木齐中路的抗议活动。他告诉SBS中文，现场女性积极参与的身影让他“感到想要流泪”。

“所有举白纸的人都是女的。（她们）站在前面，拿着一张巨大的白纸，站在第一排和警察对峙，”他说。

这场抗议游行是为了悼念去年11月24日在新疆乌鲁木齐火灾中的遇难者，据报道，至少十人在大火中丧生。

有人将这一悲剧归咎于中国政府严格的“清零”防疫政策，封控措施导致大楼内居民无法在火灾中逃生。中国当局否认这一说法，但该事件彻底激怒了中国民众。

示威活动迅速席卷全国，十多个城市的市民自发走上街头。11月27日晚，数百人带着白纸、鲜花和蜡烛聚集在北京亮马桥，高喊 “不要核酸，要自由；不要封控，要吃饭”。

黄意诚是首位主动公开自己身份的“白纸运动”亲历者，他目前在德国汉堡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Credit: Supplied by Yicheng Huang

中国女权主义的发展

女性在“白纸运动”中积极参与的身影也引起了不少学者的关注。

白纸运动中巾帼英雄她们的表现更加突出。

冯崇义，悉尼科技大学中国研究副教授

“白纸革命这个符号就是由南京传媒学院的李康梦（女）直接提出来的，在北京的几个（被逮捕的）女生表现也非常杰出，” 他补充说道。

2022 年11月27日星期日，北京市民在亮马桥游行抗议，要求当局结束实施了三年的“清零”政策。 Source: AP / Ng Han Guan/AAP Image

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曹芷馨是被逮捕的女性参与者之一。去年11月27日，她参加了在北京亮马桥举行的和平抗议活动，在被警方带走前，她录制了一段视频，并委托朋友将其公之于众。

“在我录下这段视频时，我们已经有四位朋友在不被通知的情况下被上门带走。”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出于同情而去了悼念现场，那么这个社会还有多少可以容纳我们情绪的空间？...... 希望大家救助我们，我们不想凭空被消失，” 她在视频中说。

在1989年的天安门运动的21位学生领袖中，只有两名是女性。人权观察的中国研究员王亚秋指出，八九民运中女性参与者人数不突出的原因之一是在中国传统认知中，“政治更多是男性话题”，而女性则主要对家庭负责。

“中国传统的教育就是男人们关心天下，女人们关心家庭，这对（两者）对政治问题的意识是有影响的。”

“在中国的政治背景下，你所关心的社会议题总是有一定风险的。女性有一些更实际的考虑，比如家庭，这也使得她们无法在政治问题中做更多参与，”她补充说道。

冯崇义表示，他认为“白纸运动”中女性意见领袖的突出与近年来中国女权运动的兴起有关。

“在八九民运之后，时代不一样了。那时候中国还没有女权运动，而现在女权运动已经成为中国民主运动里一支重要力量，” 他说。

王亚秋对这一说法表示认同。她说，尽管当局施加了严格的限制，但女权主义的势头在中国依然强劲。

据Human Rights in China报道，数名女性在“白纸运动”中被捕，其中部分人士已被保释。 Credit: Human Rights in China

2018年，#MeToo 运动在中国发展到高潮，很多女性挺身而出，指控性骚扰者。其中，弦子（本名周晓璇）诉央视知名主持人朱军性骚扰案引起公众广泛热议。然而，这一案件在去年8月二审中败诉。

“线下的组织越来越困难了，但是现在网上你可以看到（女权主义）讨论还是非常积极的，” 王亚秋说。

她表示，现有的女权支持者为“白纸运动”的爆发提供了一定的群众基础。

“那些女性即使没有很严密的组织，它还是有一个社团和联系在里边，所以说当整一个（反对）COVID的事情发生之后，所有女性都走到街上去了。”

中国政府尚未公布抗议期间逮捕的人数，但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四名因 “寻衅滋事” 被捕的北京女性抗议者已于4月被保释。

在1989年天安门运动的21位学生领袖中，只有两名是女性。 Credit: Human Rights in China

中国女性的高等教育水平

与此同时，“白纸运动”的和平抗议浪潮也已蔓延到数千公里之外的澳大利亚，许多华人走上墨尔本、悉尼和布里斯班的街头表示支持。

墨尔本的一名中国学生Wong（化名）告诉SBS中文，当他注意到很多好友在微信朋友圈同时发布空白图片时，他以为“手机中病毒了”。出于个人顾虑，他只透露了自己的姓氏。

我有很多朋友发朋友圈，她们几乎都是女性。

Wong，墨尔本的中国留学生

近年来，女权主义在中国兴起，学者表示这为“白纸运动”的兴起提供了群众基础。 Source: Getty, AFP / William West

他认为女性积极参与抗议的原因之一是中国现代女性的教育水平普遍较高，其中很多人接受过国外的平权教育，而在中国现行的社会体系下，“男性是主要受益者”。

“中国受教育女性的比例现在已经超过了男性，这和八九六四时的比例完全是相反的状况，”他说。

根据1990年中国人口普查数据，在15岁以上的适工人口中，只有4.2％的女性受过中学或高中教育，远低于当时11％的全国平均水平。

但中国国家统计局的最新报告显示，当代高等教育中女生占比超过男生。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有超过171万名女研究生，占总人数的一半以上（51.5％）。

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当代高等教育中女生占比超过男生。 Credit: Human Rights in China

“清零”政策“影响最大的人是女性”

并非所有的中国研究专家都认为女权运动和中国女性教育水平的提高是抗议前线女性代表突出的原因。

墨尔本大学亚洲研究所讲师卓少杰博士表示，白纸运动的爆发是因为“清零”政策严重影响了人民生活，女性之所以积极参与，是因为她们受到该政策的影响最大。

他告诉SBS中文，自己认为“白纸运动主要是民生运动”，而并非民主运动。

“当‘清零’政策推行的时候，（受到）最大影响的人是女性为主，因为她们不光是工作，还要担任持家，照顾家里的老幼，还得照顾自己的丈夫等，”卓少杰说。

所以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当社会开始动员起来的时候，女性自然而然就站在前排。

卓少杰，墨尔本大学亚洲研究所讲师

2022年11月27日，抗议者在上海乌鲁木齐路与警方对峙，要求放宽“清零”政策。 Credit: Supplied by Yicheng Huang

尽管在卓少杰看来“白纸运动”是人们在严酷的疫情防疫政策下“豁出去了”的无奈之举，但他仍很佩服中国年轻一代的勇气。

“在这样的一个非常紧绷的政治环境里头，他们还能够站出来，我觉得这个是不得了的一种勇气，”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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